男女主角分别是冯春生雨霁的女频言情小说《初嫁冯春生雨霁全文》,由网络作家“周枫平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窗户上结满了冰花,窗面上映出昏黄灯光下冯春生那佝偻的身影,冯春生就算烤着火,还是抑制不住地咳嗽,他在寒夜里煮着汤药,虽说这药能缓和咳嗽带来的不适感,但病情却是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。冯春生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袍,头戴着一顶褪色的呢帽,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,像是生命的倒计时一般。他偶尔会坐在桌子上写些东西,却已然没有此前胡编乱造的轻松愉悦了,他也从来不会给别人看自己究竟写了些什么,总是在写完后,将纸件填进火炉之中,他不知道这样度过了多少个夜晚。只有冯雨霁来的时候,他垂下的眼皮才会被眉头扯起,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一些。安胜英是以冯雨霁的身份来的,见她走到办公室里,冯春生便利索地拉下了隔间所有的窗帘,甚至连门上的玻璃也用帘布挡了起来。简单的寒暄过后,冯...
窗户上结满了冰花,窗面上映出昏黄灯光下冯春生那佝偻的身影,冯春生就算烤着火,还是抑制不住地咳嗽,他在寒夜里煮着汤药,虽说这药能缓和咳嗽带来的不适感,但病情却是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。冯春生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袍,头戴着一顶褪色的呢帽,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,像是生命的倒计时一般。他偶尔会坐在桌子上写些东西,却已然没有此前胡编乱造的轻松愉悦了,他也从来不会给别人看自己究竟写了些什么,总是在写完后,将纸件填进火炉之中,他不知道这样度过了多少个夜晚。
只有冯雨霁来的时候,他垂下的眼皮才会被眉头扯起,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一些。
安胜英是以冯雨霁的身份来的,见她走到办公室里,冯春生便利索地拉下了隔间所有的窗帘,甚至连门上的玻璃也用帘布挡了起来。简单的寒暄过后,冯雨霁掀开了桌板,上面贴满了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。除去已经去世的沈万修沈老爷之外,还有沈檀书、沈檀谦、二姨太、三姨太、管家以及丫鬟的相片,沈万修的照片上用红色的笔墨画了个叉,冯雨霁又用红砂圈在了三姨太的相片上。
冯春生自那次见过冯雨霁的孪生姐姐与日本人相会之后,便像是燃尽最后一丝光亮的蜡烛般,彻查了安胜英所有的事情,为冯雨霁照亮了今后的路。原来,安胜英当年被卖到书寓做了个清倌人,后来,沈檀书看上了当时卖艺不卖身的安胜英,将她赎了出来,在雨初饭店金屋藏娇了半年,不仅没有像其他纨绔子弟那样变心,反而还越爱越深,发誓要娶安胜英过门。沈檀书知道沈万修一定会碍于沈家声誉,反对这门亲事,所以决定先斩后奏,直接在报纸上刊登了这门亲事。沈万修得知后雷霆大怒,禁足了沈檀书,还对安胜英动了杀心,还是沈檀书以命相逼,才将安胜英保了下来。
那时的沈万修和沈檀书都不知道,安胜英已经有孕在身,这事还是三姨太发现的,她担心安胜英万一产的是男婴,日后靠着孩子在沈家翻身,便动了拿掉孩子的念头。在安胜英来沈家之前,三姨太一直都跟二姨太不和,就算是同个场合出现,两姐妹也说不上几句话。可自打安胜英进了门之后,三姨太便跟二姨太的关系热火了起来,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。三姨太把安胜英有身孕的事告知了二姨太,还说了自己的想法,若是直接除掉安胜英,沈檀书真的因此殉情,沈万修追究下来,则她们两人绝对吃不到好果子,那么,只有趁着沈檀书和沈万修都不知安胜英有了身孕,把孩子拿掉是最为稳妥的法子。
二姨太同意三姨太的想法,于是叫来管家李权、丫鬟萍儿,一起做了这件事。先是管家找来三五个男丁,以不要她的命为前提虐待安胜英,拿掉孩子,安胜英在管家那里吃了不少苦头,可是死死抱住了肚子里的孩子,管家没了辙,碍于沈檀书的面子,总不能真的辱她的清白,便放弃了。
萍儿的法子要简单多了,她假意帮助安胜英逃出沈家,实际上却是将她骗到了河边,在寒冬腊月天,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,萍儿事先砸了冰窟窿,将安胜英推了进去,安胜英咬着牙,在冰水里冻昏了过去,萍儿这才罢休,安胜英回到沈家烧了整整三天,愣是也没有烧掉肚子里的孩子。
三姨太急了,找来了各种堕胎药,可是安胜英,就是不肯张口,什么灌药的法子都试过,就算安胜英吃下了药,也会立马想办法把药吐出来。
见几人的法子都没派上用场,二姨太找到了当时合作的日商宫崎英男,此前,她给宫崎英男送过不少女人,宫崎英男一直心存感激,得知二姨太的请求后,一口便答应了下来演这出好戏。事后二姨太又找到沈万修,声称宫崎英男曾在书寓看上一位姑娘,可在报纸上看到这姑娘嫁给了沈檀书,得知此事的宫崎英男怒不可遏,要取消与沈公馆的合作。沈万修迫于压力,只得瞒着寻死的沈檀书,将安胜英送给了宫崎英男。
于是便有了之后的事。
冯馆长看着眼前的冯雨霁,眼中的情绪极其复杂,颤抖的手举起又放下,只轻声念叨着,“雨霁……”
看着冯馆长欲言又止的样子,冯雨霁忍不住反问道,“怎么了?”
“你以前的笔友,那个叫觅子期的,他来信想约你见一面。”
冯馆长拿出一封信来,递给了冯雨霁,信封上的地址是冯馆长以前做私塾的地方,后来那里荒废了,地址也就成了虚名,碍于曾经私塾的学生还会来信,所以冯馆长总是隔三岔五去邮馆拿寄到私塾的书信。
冯雨霁没有接过信来看,只道,“你先帮我回绝了吧,等我做完手上的事,会再约她的。”
那年,我刚与太太结束了为期十年的婚姻,我的全部家当包括七岁大的女儿都归了她,我的太太说她当初嫁给我,并非为爱,相反是因为恨。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如何得罪了她,让她的恨意竟能大到甘愿耗费十年的青春,她不杀我,要我在痛苦中度过余生。我并不愿遂她的意,若不是老友冯春生彻夜陪伴,怕是已经离开这人世了。
冯春生是华平一个私塾的先生,冯家与我家算是世交,那时他正收养了一个六岁半的孤女,年纪与我女儿相仿,这丫头总让我想起我女儿,久而久之,我也将她当成是自己的女儿,还给她取名雨霁。
雨霁是个苦命的孩子,原本她家中还有一个孪生姐姐,她的姐姐为了筹钱给雨霁看病,将自己卖了出去,父亲又为了找回姐姐,拖着重病的身子去无再归,雨霁就这样终日晃荡在私塾外面,想学些字来贴个寻人启事,冯春生见她可怜,便收留在身边了。
冯春生常跟我说,不要与雨霁这丫头走得太近,她将来还是要回到自己本家去的,若是产生了感情来,怕是分别的时候心就像刀割一样。冯春生嘴上虽然这么说,但是我看得出来,他心里早已经把雨霁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了,不然怎么不让雨霁跟着我姓周呢,执拗的非要随他的冯姓。
冯雨霁这丫头很聪明,认字特别快,没出一个月的工夫,便已经能读大半张的报纸了,自打发现她那聪明劲开始,我便趁着冯春生不在的时候教她写字。我后来在华平开报馆也是因为她,她有次在读报纸的时候,突然眨着大眼睛问我,既然想找自己的女儿,为什么不自己个办家报馆呢?这样每天都可以在上面贴寻人启事找女儿了。我不知道她是哪里知道的这些,也许是春生告诉她的,也可能是她从我与春生的谈话中听来的,总之她的话,像是我迷雾路上的一盏明灯,我似乎看到了前方的路。
没过多些时候,我的报馆便办成了,冯春生为此几乎把家底都掏了出来帮我,他此前一直担心我钻进死胡同里走不出来,如今看到我重新操劳起了事业,便松下了一口气。我倒也没有表现得像是想不开的样子,他说那才麻烦,说明我一直把心事都藏在了心底。我只道没有那些个事,当下是个朝不保夕的年代,人人自危,又有什么好怨天尤人的呢。我的乐观似在那个时候就初见端倪了,心中像是藏了一个个罐子,把不开心的事情全都闷在苦罐里头,平日里只打开那些蜜罐来品尝。我想,善于自欺欺人也是一种过人之处。
报纸办得并不成功,半辈子跟木头打交道的我,确实没有什么做生意的头脑,再加上时局变化不定,太过偏激的文章不敢录用,上刊面的又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蒜皮小事,也难怪旁人都耻笑我这是办了个街坊报。冯春生的私塾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,大宅门里的孩子后来都把先生请到家里去教,没钱的孩子也多都不念书了。落个无人可教的冯春生索性关了私塾,与我一起办起了报馆。
同是读书人,冯春生比我要活络得多,他果决地把报纸更名成了街坊报,还让我把邻里的小事当成小说来写,什么胖婶飞天救黑猫,王奶奶祖坟青烟起等等,全都是他的主意,开始我倒觉得新闻应该实事求是,后来看到报纸销量直线上升,便也加入了进去,写的故事比起冯春生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冯雨霁是我们报刊的忠实读者,常捂着肚子边看边笑,每期都看到几乎能默诵了才肯罢休,那是我人生中不可多得的神仙日子,直到冯雨霁十二岁那年,那年冯春生找到了下半生的归宿,一个淮水的姑娘。其实淮水与华平只有一江之隔,乘船也不过两个钟的行程,可比起华平的米食,淮水则以面食为主。饮食的差异没能阻挡冯春生到淮水与那姑娘共度余生的决心,可是冯雨霁的存在却动摇了。
冯春生在淮水办了街坊报的分社,等一切落定接冯雨霁过去住的时候,那姑娘却突然反了悔,说是怕街坊笑话自己嫁给了一个带孩子的人。虽然我对老冯说,冯雨霁也算是我的女儿,可以留在华平照顾,冯春生却直言已经与那淮水的姑娘断绝了所有的来往,他本可以告诉那个姑娘,冯雨霁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,可是他没有。冯雨霁已经成了他的掌上明珠,纵使他在报纸上再怎么胡编乱造,也不肯讲出那般生分的话来。
自打冯春生和冯雨霁搬去淮水之后,我与他们见面的次数就少了,多是逢年过节的时候,他们回到华平,抑或是我到淮水去,每次我都感慨时光荏苒,雨霁这个丫头,转眼就已经亭亭玉立了。再后来,冯春生送雨霁去日本读书那几年,我与他几乎都不怎么碰面了,只是偶尔的电话往来,谈的也多是雨霁的事情。
冯雨霁留洋归来的头几天,冯春生突然来了华平,那时我才知道,他生了重病,止不住地咳嗽,有时还会咳出血来,他心底一直有一个秘密,没敢说,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雨霁,所以找到了我。不用猜,我也知道是什么。我问他是不是找到了冯雨霁的父亲或是姐姐,他点头说是。
我咒骂他得病是报应,当我意识到自己对挚友亲朋脱口而出这么恶毒的话,又猛地给了自己两个巴掌。那是我第一次见冯春生流眼泪,是浑浊的。他说不知道该怎么说,冯雨霁的亲生父亲找到的时候已经去世了,躺在垃圾堆里,衣服都被人扒了个精光,姐姐被卖进了窑子里,去寻的时候,说是转了七八手,也不知道被哪家府上买走了,本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,可老天不许冯春生瞒下去了,前段时间,他在淮水一个居酒屋的楼上碰见了冯雨霁的姐姐,她当时正陪在一个日本人身边。我问他怎么知道是冯雨霁的姐姐,他说两人长得一模一样。我和冯春生这个年纪都是信天意的,如今冯春生得了治不好的病,也该是放冯雨霁回家的时候了。
冯雨霁回国那天,我和冯春生一起去车站接的她,那是我最后一次见雨霁,我不记得那天晚上喝了多少酒,只记得雨霁听闻找到姐姐时欣喜若狂的样子,那是我不曾在她脸上见过的,冯春生也不曾见雨霁这么开心地笑过,所以他暗下决心一定送雨霁回到她姐姐的身边。
后来,不知道为了什么,冯春生孤身回到了华平,换我去淮水接管那里的报馆,而他则住到华平来,我问他什么缘故,他也没有说过,只道让我离开的时候做好常住淮水的准备,不要再回华平来,我走的那天,冯春生没有送我,我也没能再见到雨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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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初打春时候的事,年刚过去不久,虽然连着下了几天的雨,空气中还是能嗅到鞭炮燃响过后的硝烟味。老百姓乐意过节,尤其在动荡年代,出手也比平日要阔绰不少。天鹅饭店是淮水唯一一个大堂有三个钟的饭店,包厢从年三十开始,排到了元宵夜才稍停,客房更是人满为患。
“真对不起,先生,客房已经满了,明天也满了,后天也没位置。”同样的话,服务生每天要说上无数遍,可即便如此,想要碰运气的客人仍旧络绎不绝,他们多数不会马上离开,而是点上一壶茶水,坐在舒软的真皮沙发上看一整天的报纸,其间每当有楼上的客人离开饭店,他们便会招呼前台到自己面前询问,而得到的答复往往都不是他们想听到的。
真皮沙发上剩下的空位本就不多,看到沈檀谦提着箱子迈步走进来,那些人更是蠕动起身子,尽可能多地将空余的座位填满。然而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,沈檀谦竟被领班带去了房间。
沈檀谦是天鹅饭店的贵客,他会在十一月中旬提前订下房间,直到出了正月才会退房,每年如此,即便房间多数时间空置着,他还是会一口气付清所有的房钱。天鹅饭店的人都乐意服务沈檀谦,除了他是沈公馆的二公子之外,还因为这家饭店的老板之一是他的好朋友裴成秋。领班力排大堂客人的抗议,将沈檀谦带到了二层房间,领了小费之后,才满意离开,拍打着双侧的脸颊,做足了舌战群儒的准备。
沈檀谦摘下帽子,放在红木圆桌上,走到窗前,看着屋外的车来人往,直至夜深。期间目送着大堂的客人接连地离开,天鹅饭店也随着最后一波晚宴的结束,彻底安静下来。沈檀谦依旧那么站在窗边,桌上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,仍有半支搁在沿上。房间里能听到留声机播放着的悠扬歌声,但并非出自沈檀谦的房间。初些时候,歌声倒也为沈檀谦增添了些许的慰藉,不过在换了几首曲子之后,聒噪的音乐让他有些无法忍耐了。
沈檀谦站在走廊,辨别到歌声是从对面的房间八二六传来后,便叩响了房门。房门打开,映入沈檀谦眼帘的是一个涂着鲜艳红唇的女人,些许凌乱的头发搭配着冷漠的眼神,睡衣的吊带滑落从左肩滑落,左手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,末端是青绿色的烟嘴,只有一条腿上穿着黑色的丝袜,将另外一条腿托衬得格外洁白。
“先生有什么事?”女人不经意地问道,似乎对这种冒昧的打扰习以为常。
沈檀谦手中拿着一个金色的怀表,伸到了女人的面前,“小姐,我的表不走字了,请问现在几点钟?”
女人没有回答沈檀谦的问题,反而认真地打量着沈檀谦的脸,沈檀谦没有丝毫的躲闪,他说不上来当时是什么感觉,只觉得眼前的女人有种莫名的熟悉。两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僵持在那里,许久之后,女人吐了一口烟雾来,缓缓道,“头发黑亮垂直,眉毛斜飞如剑,鼻梁高挺嘴角冷傲棱角分明,生得风流,宛若黑鹰。”
沈檀谦听着突如其来的夸赞,不禁眉头紧锁,“什么?”
女人没有回答,转身走进了屋内,系紧了睡衣的腰巾。沈檀谦迟疑地推开门,跟了进去,只见女人坐在窗边的桌椅前,面前摆放着打字机,地上满是揉成团的稿纸。
“你是作家?”沈檀谦问道。
“写东西就是作家,那你半夜敲陌生女人的房门,岂不是流氓?”
“你也知道现在已是深更,”沈檀谦走到留声机前,关掉了喧闹的根源,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,“你不睡,还有人要睡。”
“没有声响,我写不出东西来的。”女人站起身,试图重新打开了留声机,但伸出去的那只手,被沈檀谦一把抓住了,女人执拗地挣脱开沈檀谦的手,再次打开了留声机。
沈檀谦强硬地抱起了留声机,径直向门外走去,“明天来我房间取,我就住在你对面。”
不顾女人谩骂,沈檀谦自顾回到房间,将留声机放在了桌子上,重新回到窗前。不多时,一辆黑色老爷车的车灯穿透屋外泛起的雾气,在天鹅饭店院子前的花坛前停了下来。沈檀谦拉上了窗帘,侧耳贴在门后,倾听着上楼的脚步声,脚步声逐渐靠近又慢慢拉远,经过了沈檀谦的房门前。门后的沈檀谦回到了桌前坐下,安静地从箱子里拿出配枪,轻数完手枪里的子弹后,又燃起了香烟。
走廊不时有日本浪人的来回走动的声响,沈檀谦掐灭了手中的香烟,在日本浪人转向走廊另一侧的时候,沈檀谦来到了目标人物的门前,用提前准备的钢丝迅速地打开了八二四的房门。
黑暗中,沈檀谦持枪来到了床边,掀开被子,床上却空无一人。意识到不妙的沈檀谦刚准备离开时,发现自己双脚踩在了血迹上,而血是从浴室的房间流出来的。推开浴室的门,沈檀谦惊讶地看到已经被割喉死去的五十岁左右的日本商人。
在确认眼前的日本人死亡后,沈檀谦退着离开了房间,关上门的那一刻,只觉得身后有人看着自己。那双眼睛,正是站在八二六门口的女人。两人怔怔地看向了彼此,直到日本巡逻浪人的脚步声传来,女人才拉紧外披的领口挪动脚步,消失在楼梯口,沈檀谦收起了手枪,尽可能快地跟了上去。
沈檀谦与日本巡逻浪人擦身而过,意识到女人并没有揭发自己后,步伐才放缓了下来。他镇定自若地经过大堂的红木吧台,踩过铺的富丽堂皇的花式地毯,推开古铜色的旋转大门,直到穿出花都饭店的前院,沈檀谦才再一次看到了女人的身影。
白雾弥漫在夜色之中,下过雨的街道还是有些湿泞,在一个个泥坑过后,沈檀谦脚下的血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。
“等一下,”沈檀谦在后方喊道。
女人缓步在幽静的街道上走着,听到身后的呼喊声,转身过来,看向了沈檀谦。她身着一袭精致的旗袍,白色貂绒随性地披在肩头,红唇微启,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,“难不成我又妨碍到你睡觉了?”
“你去哪?”沈檀谦不确定女人究竟看到了多少,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,天鹅饭店死了日本人,若是挨个排查起来,难保眼前的女人不会出卖自己,届时就算好友裴成秋出面,恐怕也难逃干系。
“管得真够宽的,”女人冷笑一声,转身就走,“想知道,就自己跟上。”
听到这句话,沈檀谦藏在衣服中,准备掏枪的手,又收了回去,跟着面前的女人,来到了一家名为花风的歌舞厅,柜台门头装饰是仿紫禁城宫殿彩画,门柱上写着清冽芬芳四个大字。
“一杯红酒,给这位……”女人看向了沈檀谦,试图让对方说出自己的名字,然而沈檀谦却没明白她的意思,“给这位不知名追求者。”
“我想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,我不是你的追求者。”
“随便,”女人满不在乎地说道。
“冯雨霁小姐,这是给您特制的酒,还有您这位追求者的,”调酒师显然跟眼前的女人很熟悉,上酒的时候还额外附赠了一个小食拼盘,并嘘声示意不要声张。
“我不是她的追求者,”沈檀谦解释道,“如果不是你刚才喊她的名字,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冯雨霁抿了一口酒,整个人立马充满了活力一般,继续起了方才的话题,“那你为什么老跟着我?”
“跟着你就是追求你?”沈檀谦冷冷笑道,“你这个想法很危险。”
“危险吗?”
“万一是哪里来的坏人,”沈檀谦随手拿起桌上的银勺,缓缓靠近了冯雨霁,“被你误以为是追求者,想想看,会有什么后果。”
“如果真有坏人跟踪我,我不把他当成追求者,他就会放过我了吗?”
“就当我是你的追求者吧,”说来也怪,沈檀谦突然没那么担心眼前的冯雨霁会出卖自己了,为了以防万一,他又说道,“从今晚开始,此后三天,我都会是你的追求者。”
“随便你吧,”冯雨霁笑着把稿纸铺在了柜台上,用酒杯押在稿纸的一角,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,不再理会沈檀谦。
“你在写什么故事?”沈檀谦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,试图拉近与冯雨霁的关系。可是却被舞池中央突然传来的枪声惊了一下,当然舞池中央并不是什么枪声,而是听起来很像枪声的万花筒。
“那是什么?”冯雨霁被吓站了起来,望着舞池问道。
“双人舞大赛,冠军可以一整年在这里免费畅饮。”
“一整年?”舞池中央满是穿着中式旗袍、西式礼服的人群,冯雨霁看上去跃跃欲试,“你会跳舞吗?”
“不会,”沈檀谦撒了谎。
“很简单的!”冯雨霁拔下盘头的银簪,以便让乌黑长发如瀑布般倾泻披散肩头,她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后,拽起沈檀谦的胳膊,奔向了舞池中央。
万花筒的彩带不断地从彩色玻璃屋顶处落下来,沈檀谦一只手按压在内衬口袋的手枪上,跳起舞来显得非常拘束,与冯雨霁的肆意狂欢截然相反。
那晚发生的事,沈檀谦的回忆并不完整,只记得冯雨霁不断地跟他碰杯,以至于隔日醒来的时候,脑海里还有觥筹交错的声响。兴许是酒精作祟,也可能是被脱去西装外套的沈檀谦少了手枪的束缚,在琉璃光影中沈檀谦一扫平日里的严肃,舞姿完全出乎了冯雨霁的预料。他们赢得满堂喝彩,拿下了双人舞的冠军,一整年的酒水畅饮也确实存在,只不过要到明年才能生效,都不晓得这家舞厅能否开到那个时候。扫了兴的沈檀谦砸了不少东西,没人敢上前劝慰,最后还是冯雨霁的深情一吻,卸下了沈檀谦所有的力道,他这才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。
沈檀谦翌日在舞厅的沙发上苏醒了过来,冯雨霁的貂绒盖在他的身上,只是人已经不知所踪,沈檀谦下意识地摸索自己西装内衬口袋里的配枪,依然还在原处。
“老板,昨天跟我一起的那个女人呢?就是那位叫冯雨霁的小姐。”
吧台的值班脸上挂着伤,看到沈檀谦走来明显有些发怵,声音颤抖道,“冯小姐昨晚就离开了。”
沈檀谦透过舞厅的窗户,看到街道上已经被封锁了起来,到处都是日本浪人。他匆忙在包厢里换了一身行头,从后门离开了舞厅,随后乘船离开了淮水,回到了故乡华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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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淮水距离华平只有两个钟的行程,自打母亲去世后,沈檀谦便很少再回家,由于淮水是沈檀谦母亲的祖籍所在,沈檀谦每次回国也均是在淮水留住,以至于沈家的下人孙明钊在车站迎接沈檀谦的时候,也要举着沈公馆的牌子,以防认不出沈檀谦来。
车站涌出的人群挤掉了孙明钊手中的迎牌,他正要弯身捡起的时候,便看到了公子哥派头的沈檀谦站在面前。
“少爷?”孙明钊惊讶万分,“少爷!”
“明钊!”
孙明钊是个冷清的人,但见到沈檀谦的时候,还是笑出了牙齿,他上前抱住了沈檀谦,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越了界,如今长大的两人,已不比玩在一起的幼时,身份的差距让孙明钊压抑住心中的激动,转而接过沈檀谦不重的行李,装进了车。
“少爷可算回来了,现在这个点去,应该还来得及。”
沈檀谦这次回来除了躲避淮水的风头之外,还因为父亲沈万修的离世。他望着窗外,知道孙明钊说的是参加父亲沈万修的葬礼,沉默了片刻,才冷冷开口道,“直接回家吧。”
孙明钊皱起了眉头,看着后视镜中的沈檀谦,为难道,“可是大少爷他们都在……”
“回家。”
沈檀谦其实对华平这个家并不熟悉,只记得小的时候与大哥沈檀书以及孙明钊在种下的槐树,如今已经枝繁叶茂,树下的石桌石凳依旧,孙明钊告诉他,二姨太是想砍掉这棵槐树的,说是影响了沈家的风水,是沈檀书坚持留下的。穿过庭院,沈檀谦踏入客厅,这里俨然已经换了模样,摆设格局早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,他缓缓走上楼梯,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,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木质地板上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木香。这个房间很少有人会来,只有家里的下人每逢三五进来打扫一次。
沈檀谦在家中等到葬礼结束,听到车声的他便起身迎了上去,二姨太何鸢在女儿沈檀月的搀扶下提前下了车,三姨太陈美仪身边跟着随从丫鬟萍儿并步走在后面,孙明钊刚准备去帮助腿脚不便的大少爷沈檀书下车,却意外地发现沈檀书的身边站着沈家失踪已久的少奶奶安胜英。
“大少奶奶?”孙明钊下意识惊呼道。
沈檀谦看到大少奶奶从车上下来,也呆住了,孙明钊口中的大少奶奶不是别人,正是自己在天鹅饭店遇到的女作家冯雨霁,只是除了外表相同之外,眼前的大少奶奶与前几日碰到的冯雨霁气质简直判若两人,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。
“二哥!”沈檀月看到了沈檀谦,碎步跑了上去,想要拥抱,却又感到陌生,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定,柔声问道,“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
孙明钊和管家携手将沈檀书连同轮椅一起从车上抬了下来,看到沈檀谦,冰凝的脸上出现了血色,大少爷露出了笑容。
我在淮水住得还算习惯,我太太就是淮水人,平日里吃饭也都是以她的口味为主,在华平的时候我是不怎么想起她来的,可来到这里之后,我时常挂念她,我不愿相信这十多年来她对我是没有一丝感情的,可她离开得那么坚决,杳无音讯,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,我去哪里寻她呢?冯春生自打去了华平,也开始躲着我,我想关心他的病情,却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他,就算托人见到了他,他也只是递句勿念勿联的话来。
来淮水的春节,我都是一个人过的,酒入喉中如万箭穿心一般刺痛,我突然感受到了太太对我的恨意,如若不是那时冯春生和雨霁此前陪着我,恐怕我真的挨不过这糟了。街道两旁的老式木质铺门前,都挂着红色的灯笼,门板上也都张贴上了墨香犹存的对联,街头巷尾的孩子们手中握着残破的炮仗,追逐打闹,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晾晒着大人小孩的衣服,我站在街头,不知道该往何处去。
春节过后不久,我收到了一封从天鹅饭店寄来的稿信,那时距离我离开华平已经三年了。稿件指明到我,而非报馆,我便知道是冯春生或是雨霁托的人,可看完整封信也未曾看到冯春生的影子来,落款是一位叫明秋的先生,稿件的内容是一个小说,初开始的时候我还闹不明白,又读了几封信后,我才惊觉发现,这小说写的竟是雨霁回国之后发生的事。此后几天,我又陆续收到了同样落款的书信,确信了这故事中所说的少奶奶就是冯雨霁。
我到天鹅饭店寻不到叫明秋的先生抑或是小姐,却打听到不少与小说里相同的传闻,由于书信中的人都化了名,我又花了半年的时间,才将故事里牵扯到的人全部关联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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餐厅上方的玻璃吊灯亮起,一张长桌横在餐厅中央,桌子上摆放着玻璃装饰的三个烛台,每两个烛台中间摆放着鲜花点缀。李管家年近五旬,头发已略显斑白,但动作依旧干练有力,他换下色彩鲜艳的红色桌布,转而铺上一张精致的白色亚麻桌布,每一个折痕都细致熨平,直至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。随后,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套套精美的骨瓷餐具摆上了桌子,似乎每一只碗筷的摆放位置都缜密地思考过。原本他费尽心思在主座上摆放完餐具,可又觉得不妥,便将主座的餐具移到了长桌的左侧第一个位置。
沈檀谦在这个时候来到了餐厅,管家看到他有些诧异,“二少爷,还没有到用餐的时候。”
“我知道,我只是随便看看,我记得以前这里不是餐厅。”
“这地是三姨太选的,”管家继续摆放着餐具,银质的刀叉闪烁着微光,与水晶酒杯交相辉映。沈檀谦看着餐厅的布局,伸出手来去观摩摆放在餐桌对面的花瓶,“那是老爷生前最喜欢的花瓶,一定要摆在他吃饭时能看得到的位置。”
沈檀谦听完把花瓶放回了原处,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,花瓶掉落在地上,惊到了管家。
“二少爷你没事吧?”
“没事,别收拾了,就这么放着吧,反正我爹也不在乎了。”
沈檀谦离开餐厅向外走,紧挨着餐厅的是沈檀月的房间,此时的沈檀月坐在窗前,月光打在她的身上,手指绕着手帕聚精会神地看着房间里孙明钊。孙明钊拿着报纸,正读着上面刊登的爱情小说《幻梦》,这是孙明钊闲暇时候常做的事,也是沈檀月教他识字的代价。
“他的头发黑亮垂直,眉毛斜飞如剑,鼻梁高挺嘴角冷傲棱角分明,生得风流雅致,宛若黑鹰,那是她在歌舞厅与他的初见……”
“什么是歌舞厅?”沈檀月问道。
“就是一群年轻人喝酒跳舞的地方,现在的人都喜欢去那种地方,在那里可以一起彻夜狂欢,不分男女,没有尊卑,但求一醉。”孙明钊说得像是去过一样,其实他多数时候也只是站在门外。
“但求一醉?”
孙明钊看着沈檀月脸上的笑容,不禁露出为难的神色,“二姨太是不会让你去那种地方的。”
“现在不一样了。”
“怎么不一样?”
“二哥回来了,他会带我去的。你再说说,外面还有什么地方好玩?”
沈檀谦常年在外,家里人对他的行踪都一无所知,只有沈檀月知道二哥在淮水,那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。
在沈檀月房间的上层,是三姨太的房间,三姨太坐在镶嵌着铜边的梨花木梳妆台前,案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盒,她穿着一件尚未完工的旗袍,半透明的丝绸轻柔地搭在她的肩上,露出内里的绣花小衣。她每天都要化上好几次妆,按理说老爷刚走,她这么打扮给谁看呢?
可她还是洗去白天的妆,拿出一盒细腻的珍珠粉,轻扫在肌肤,随后又用修长的手指蘸取少量的鹅蛋粉,轻轻拍打面部,对着镜子左右察看之后,拿出了眉笔在眉处缓缓移动,细致地勾勒出眉头稍宽、眉尾略细的柳叶形状。丫鬟萍儿站在一旁,一个劲地称赞三姨太生的天生丽质,这张脸蛋就算是什么粉都不抹,也能艳压整个华平了。
二姨太腮红选的是淡淡的桃红色,唇部的珊瑚红更成了整张脸的点睛之笔,但做完这些还不算完,她又从装满首饰的盒子内,挑出最耀眼的珍珠项链戴在了脖子上,正在端详之际,隔壁传来的异响,惹得她翻起了白眼。
二姨太方才将算盘摔在了地上,珠子滚落了一地,此时又把桌子上摆放的账本推倒在地上,漕运的生意全都是严重亏损的状态,让她气不打一处来。但这通脾气似是常有的事。
沈檀谦从二姨太的房门外向着沈檀书的房间走去时,正撞上管家,管家站在沈檀书的房门前,用指头的关节轻轻敲了两声,“大少爷,用饭了。”
2
沈檀谦率先在餐厅落座,他坐在左侧第三张椅子上坐下。紧接着是三姨太走进了餐厅,坐在了右侧第二个位置上。
“来得挺早啊,”三姨太皮笑肉不笑地说道。
“在外面那么多年,只学会了一个道理。”
“什么道理?”
“心急的人,才能吃得上热豆腐。”沈檀谦点燃了一根香烟,三姨太露出了笑容,随手也要了一根。
二姨太带着沈檀月随后走了进来,闻到烟味就皱起了眉头,没好声地说道,“这里是吃饭的地方,不是烟馆,晚辈不懂事,你也不懂?”
三姨太灭了手中刚燃起的香烟,没有接二姨太的话茬,转看向了沈檀谦,“这烟不错,什么牌子的?”
“洋货,我那还有,喜欢送你一些,”沈檀谦也随手掐灭了手中的香烟。
三姨太坐在右侧第一个位置,看向了主座的空位置,沈檀月坐在了左侧第二个位置,紧挨在沈檀谦的身边。沈檀月开心地看着沈檀谦,挤眉弄眼的似乎在打着两个人才懂的秘密招呼。
沈檀书最后走了进来,坐左侧第一个位置,至此左侧三个位置坐满。
“嫂子呢?”沈檀谦对安胜英充满了好奇,可是碍于家里的体面,他并没有急于去求证一些事情,只能以叔弟的身份旁敲侧击。
“已经让丫鬟把饭送到大少奶奶屋里了,”管家说道。
“这不是还有位置吗?”沈檀谦看向了管家,“让她下来吃饭。”
管家为难地看向了二姨太,沈檀书却言语低沉地冲沈檀谦道,“把烟灭了,坐到我身边来。”
沈檀谦灭掉了手中的香烟,沈檀月站起身子,准备跟沈檀谦交换位置,沈檀谦却一把按住了沈檀月,自己站起了身,说道,“把我的饭也送到屋里去。”
“坐下!”沈檀书言语中带着严厉,看向了管家,“去叫大少奶奶。”
三姨太闻言看了二姨太一眼,让安胜英那个女人上这张桌子,怕也是沈檀书的主意吧,两个联手整这么一出兄弟不和的拙劣戏码,三姨太想到这里,不屑地哼笑了一声。
管家离开餐厅,不消一会儿的工夫,便带着安胜英朝着餐厅走来,高跟鞋的声响引得三姨太翻起了白眼,面前的饭菜是彻底吃不下了。安胜英站在餐厅门外,被管家引到了右侧第三个位置,沈檀谦的对面。沈檀谦看向了安胜英,试图将舞厅遇到的冯雨霁与眼前的安胜英联系起来。
三姨太擦拭着嘴角,瞥了一眼安胜英,道,“往日这里,可没有你的位置,婚礼都没办,还真把自己当成少奶奶了?”
“三妹!”二姨太敲了敲桌子,“你若是想吵,就出去。”
沈檀书看着二姨太,说道,“二娘,我想明天把这张桌子换了。”
“这是老爷亲自……”管家话说到一半,便感受到了沈檀书鹰视的目光,忙换了个话头,“是,大少爷,换成什么样子的?”
“换成圆桌,还有以后做的菜,不用分成小份,这样摆在每个人的面前,大家各吃各的,关系都疏远了,听得明白我的意思吗?”
三姨太嘴角发出轻蔑的嗤声,“刚习惯老爷换的规矩,现在又要改回去了。”
“我们有我们自己吃饭的规矩,没有必要事事学习洋人。”
“那老爷在的时候你就应该说呀,现在说什么规矩,我看是你自己的规矩吧,”三姨太话说到一半,听到了沈檀谦的笑声,又没好气地问道,“你笑什么呀,我说得不对吗?”
“我只是觉得晚娘说得对,大哥你这个时候当家,恐怕还有点早。”
二姨太看着两兄弟意见不合,脸上露出了一闪即过的笑容,当起了和事佬,“只是换个吃法的问题,又不是不给你们饭吃。”
二姨太一语定音,事情像是就这么定了下来,“按檀书说的办吧。”
管家应了声,刚准备离开,又被沈檀书叫住,“昌盛的亲人寻到了吗?”
“找到了,有个姑姑,那笔钱是拿了,不过说路途太远,人就不来领了,让咱们帮忙葬了。”
“宫崎英男被杀这事,你应该听说了吧,”二姨太问道。
“听说了。”沈檀书应道。
“听说那个日本人是在淮水的天鹅饭店被杀的,”沈檀谦说这话的时候,一直看着安胜英的表情变化。
“我还得到消息,他在临死的那一晚,裴家的人去找过他,你们觉得会是裴家人干的吗?”三姨太说道。
本来沈檀谦插话进来,已经让二姨太不愉快了,三姨太又补上了一句,更让这个严肃的场合变得像是卖菜砍价的街市口。
“谁干的以后会查清楚,现在关键的是,日和商会派了新的人来,老爷好不容易打通的关系,又要重新搭建,老爷不在了,裴家这次肯定会掺和进来,”二姨太愤愤地说道。
沈檀书放下了刀叉,拿起手巾擦拭着嘴角,端起了手边的酒杯,缓缓说道,“我已经让人打听了来接替宫崎英男位置的日本人,二娘放心,这生意裴家人进不来。”
二姨太叹了口气,“最好是这样,如果这笔生意谈不成,沈家工厂可能就保不住了。”
“原来那个日本人对沈家这么重要,这么说来,凶手可能是跟沈家有过节的人,”安胜英事不关己地说道。
“那一定是裴家人搞的鬼,爹爹在世的时候就说过,裴家没有一个好人!”沈檀月本不想加入这枯燥的对话,但听到裴家,还是忍不住插嘴进来,意识到二姨太正看向自己的时候,忙低下头乖巧地吃饭,不再多嘴了。
“也不见得,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为非作歹,爱国志士铤而走险,也属正常,你们忘了之前的事了?”
“什么事啊?”沈檀月虽然不常言语,但从沈檀谦口中说出的话,就忍不住会好奇。
“檀月,吃好了吗?”二姨太问道。
“吃好了。”
二姨太太放下了手中的刀叉,擦拭着嘴角站起了身,“我也吃饱了,你们慢慢吃。”
看着二姨太起身离去,三姨太也紧随其后,白了冯雨霁一眼,便离开了餐厅。
3
月色悄然洒满雕花窗格,沈檀谦将身上的西装脱了下来,倚坐在床头。萦绕在他眉间的,除了表面上和睦、实则随时分崩离析的家人,还有来路不明的安胜英。沈檀谦辗转反侧,难以入眠,说不清过了多久,门外驻足的人影引起了沈檀谦的注意。
“谁在那?”
听到沈檀谦的询问,门外的人影快速地离开了,就在沈檀谦还在迟疑之际,楼下突然传来了玻璃摔碎的声响。沈檀谦冲出房门,奔下楼去,看到亮着灯的浴室突然灭了灯,方才的动静似从里面传来。
沈檀谦果断地冲进了浴室,黑暗之中一只手凭空出现,抓住了沈檀谦的肩膀,试图将沈檀谦反身擒住。沈檀谦猛地别过身来,用手抓住了那个人的手腕,是一个女人的手,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,将她抵在了墙上。
周遭一片黑暗,外厅摇晃的光透过彩色玻璃折射出暧昧的光线映在了两个人的身上。沈檀谦走廊摇晃的光线中,看到了安胜英那张湿漉漉的脸。
“是你?”安胜英惊道。
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
安胜英被沈檀谦牢牢抓住,两个之间只隔着一层帘纱。安胜英低声说道,“衣服。”
沈檀谦移开了目光,脱下了外衣,披在了安胜英的身上。
“有人拿走了我的衣服,还灭了灯。”
“你看到那个人的样子了吗?”
“没有,”安胜英突然惊呼一声,踉跄了下来,跌倒在沈檀谦的怀中。
沈檀谦这才看到,方才的香水瓶摔碎,碎屑割伤了她的脚踝,“你先坐下,我去开灯。”
安胜英拉住想要去开灯的沈檀谦,“不要!”
“我需要给你清理伤口。”
“别开灯,”安胜英尽可能地缩进沈檀谦的外衣之中。
沈檀谦见状随手拿起烛台,用微弱的光芒照亮她受伤的脚。铜质浴缸占据了浴室不小的空间,热水蒸腾起氤氲的雾气,安胜英斜倚在浴缸的一侧,沈檀谦小心翼翼地单膝跪在安胜英的面前,袖口随意地卷起,手中拿着一块干燥的棉布,神情凝重地为安胜英清理着流着血的伤口。
“忍一忍,很快就好。”沈檀谦言罢,小心翼翼地用棉布蘸出药水,轻轻擦拭着安胜英伤口周围的血迹,每一个动作都尽可能的轻柔。
安胜英咬紧下唇,眉头微蹙,但并未发出声音,只是偶尔睫毛轻颤,显示出她的隐忍。浴室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,唯有雾气凝聚的水滴落在浴缸中的声响与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。沈檀谦恍惚中觉得自己并不是在给安胜英包扎伤口,而是为那晚的冯雨霁。
“冯雨霁只是一个笔名,”安胜英说道,“我不想别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。”
沈檀谦错愕地抬起头来,察觉到安胜英看穿了他的心思。就在这个时候,浴室的灯光突然亮了起来,安胜英看到沈檀书被孙明钊推了上来,二姨太和三姨太跟在后方,三姨太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了脸色发青的沈檀书。
“没事吧?”沈檀书问道。
“冯雨霁她……”沈檀谦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忙更正道,“大嫂她的脚受伤了。”
“我没问你!”
“我没事。”安胜英勉强站起身。
沈檀书的轮椅缓缓靠近了安胜英,车轮碾压着地上玻璃碎屑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沈檀谦让开了身子,丝毫没有留意到沈檀书轮椅手握的隐蔽位置有很深的抓痕。
三姨太笑着道,“要不说年轻人就是手脚快,我们听到动静,立马朝这赶都还迟了你一步。”
沈檀谦不甘示弱,反驳道,“我看是有人故意慢人一步赶来的吧。”
“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沈檀谦走到浴室的门边,看着已经被撬毁的门锁,说道,“有人在大嫂梳洗的时候,使了绊子,拿走了大嫂的衣服,还故意熄了灯。”
三姨太一听这话,有些急了,“谁干的?是我还是二姐啊,难不成是檀月?家里就这么几个人,泼脏水的时候,小心不要溅到自己身上去。”
“明钊,把少奶奶扶回房间。”沈檀书松开了安胜英的手,孙明钊把毛毯随后裹在了她的身上,横抱起来,离开了浴室。浴室中只剩下沈檀谦、三姨太和二姨太几人。
待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消失之后,沈檀书才缓缓开口道,“有一件事,本来我想在晚宴的时候说的,但二娘和晚娘回去得早,便没找到合适的时候开口,正好现在大家都在,我就在这说了,我准备办一场正式的婚礼,告诉所有人,胜英是我的太太,希望你们今后也把她当作大嫂、当作儿媳、当作沈家的一分子对待,过去的事不准再提了。”
三姨太看了二姨太一眼,狠跺了两下脚离开了。